開欄的話
淮南武王墩楚墓的考古發掘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研判已公布的考古發掘成果，回望楚風東漸江淮的歷史蹤影，解讀楚文化在中華文明歷史進程中的重要地位，本欄擬從不同視角予以呈現。
地處長江中游的湖北，是楚文化發祥地。湖北的包山、望山、九連墩、熊家冢等楚墓和荊州紀南城、宜昌萬福垴等遺址的器物，展示了楚文化在青銅、漆器、竹簡、絲綢、玉器等物質層面的成就，也展示了中華文明在楚地的歷史、文化、藝術之脈絡體系。從江漢平原到江淮流域，楚風東漸呈現怎樣的面貌？此次淮南武王墩的考古發現，又為這一脈絡提供了哪些實證？記者近日專訪了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長方勤。
方勤認為，從目前公布的淮南武王墩一號墓考古成果結合楚文化源流來綜合研判，此次發掘補充和刷新了以往關于楚墓的考古學認知。他提到，新的考古發現，佐證了楚國遷都壽春以后的態勢，其“中興”，為楚國在“秦楚爭鋒”中提供了強大的經濟基礎；其“落幕”，為漢代留下了影響深遠的文化積淀。
“九室”之惑初步厘清
記者：武王墩一號墓具有極為復雜的多重棺槨結構，是目前國內首次見到的、結構清晰明確的九室楚墓。您如何解讀？
方勤：可以說，武王墩一號墓“九室”的結構，突破了之前我對于“九室”的判斷。
以前，在同類考古發掘中，“五室”“七室”出現的情況較多，九室是超出認知的。以前，我們或許會猜測，“九室”或如“九宮格”的造型，組成一個正方形。但是，在武王墩考古發掘中，我們發現它并不是這種結構，它是中間一個室，然后東西南北各有兩個室。坦率地說，這種結構類型、分區方式超乎我的想象。由此也可以判斷其等級是非常高的。為什么說，通過“九室”可初步判斷其墓葬等級呢？我舉一個例子。
武王墩楚墓南邊的李三孤堆楚王墓，在20世紀30年代被發現之后，保留下來了一些回憶資料，其中提到李三孤堆楚王墓有九個墓室。今日，武王墩楚墓發掘之后，同樣呈現出“九室”，這既證實了當年對于李三孤堆楚王墓的記載或回憶是較為準確的，同時也證實了武王墩楚墓自身等級之高。
“中興”之時增添實證
記者：如何從最新發現的歷史遺存，來突破我們對于楚國晚期歷史走向的理解？
方勤：大量的彩繪木俑，說明了什么？用木俑隨葬，大約始于東周，在當時楚國境內較為盛行。不過，看到這些木俑，反倒讓我想起了漢代的木俑。在漢景帝陽陵中，北方系陶俑與楚系木俑，融為一體。楚國的審美觀表現在春秋時期楚國人的陪葬俑中，乃是清巧秀雅、體形修長。而漢代陽陵著衣式木臂陶俑也沿用了這個形制大小，并沿用了楚木俑彩繪的傳統。因此，武王墩出土大量木俑，可以證明楚文化對漢文化的影響是毋庸置疑且深刻而久遠的。當然，反過來也可以說明：當時已經處于時代轉變的重要時期。
大于已知最大的李三孤堆出土的楚大鼎的大鼎，又說明了什么？在此發掘之前，李三孤堆楚王墓出土的楚大鼎，氣勢磅礴，是已知的最大的三足圓鼎。楚國都城多次變遷，先后有春秋晚期的季家湖、戰國早期至公元前278年的紀南城、戰國晚期的河南陳郢、安徽壽郢等。大鼎的發現，更加證實了楚國遷都壽春之后，依然有能力鑄造大量青銅禮器，說明其依然是“中興”時期。楚考烈王遷都壽春之后，救趙國，退秦軍，滅魯國。晚期的楚國，在進入最后的秦楚決戰前絕不是“病號”，正因為他們擁有雄厚的實力，才能夠走向“大決戰”的戰場。
“東漸”之舉影響后世
記者：從江漢平原到江淮地區，楚文化為什么會東漸，為中華文明史的進程帶來怎樣的影響？
方勤：應該從完整意義上來理解楚國對江淮的這種影響。楚國為什么往東邊進發呢？前提是這個區域肯定是在發展的，是有良好基礎的。為什么這么說？
楚國的“中興”與江淮有很大關系。楚莊王令孫叔敖修筑勺陂治理淮河、灌溉農桑。正是因為這項偉大的水利工程才保障了農業發展，正是有了這個“江淮大糧倉”，楚國才進入“春秋五霸”的時代。當然，在楚國的歷史上，對淮河流域的治理一直存在；對江淮地區的治理至少是從春秋時期楚莊王開始的，淮河流域一帶已經逐漸進入楚國穩定的勢力范疇。所以說，由于存在這樣的基礎條件，楚人在秦人攻城掠地之時，可以放心大膽地向東轉移。
所以我也認為，楚國從文化、軍事層面做好了準備，對于長江流域的統一，為秦的大一統創造了條件，在中華文明史的進程中留下濃烈燦爛的一筆。
